就在虎克偵探迪塞爾等待神父的過程中,他突然從白楊樹叢的縫隙中看到了一張不該出現的臉。
中短發,黃褐色的眼睛,還有濃密的國王須。
盡管只是一瞬,但他也很快認出來人。
克雷頓·貝略。
不過這個狼人的臉上多了一條暗紅色的傷疤,劃過整個右腮,迪塞爾從那傷痕上感受到了不詳。一名穿著教士袍的神侍正走在前面為克雷頓·貝略引路,向著看不見邊際的墓碑群走去。
這是怎么一回事?狼人怎么能混跡到神圣的墓園里來?
這里可是教會管轄的區域!
迪塞爾等不及地拔起腳,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他不能靠的太近,狼人會嗅到他的氣味。
他眼睜睜地看著克雷頓消失在視野里。
“這位先生,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們可以開始了。”神父從背后靠近提醒道。
迪塞爾轉過身,態度與一開始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轉向:
“或許我們直接挖個坑把他送進去更好,我趕時間。”
他真心誠意,要是立刻去挖坑,或者埋葬尸體,他就能借口跟上克雷頓·貝略了。
至于庫珀的信仰——可以事后把他挖出來再到另一家舉行一次隆重的葬禮,舉辦兩次葬禮對于背井離鄉的旅人而言是非常正常的事。
神父慢悠悠地道:“如果你趕時間,直接離開也成,我會讓其他神侍輔助我繼續完成葬禮。最近負責新喪的墓園南區不對外開放,所以埋葬尸體也無須你勞心,我們會處理好你的朋友的。”
迪塞爾沉默片刻,又改口繼續。
.............
沿著石磚過道,神侍的手杖在地面富有韻律地叩擊著,腳步掠過那一排排十字墓碑。
克雷頓敏銳地從手杖叩擊聲里面聽出了一首當下流行但旋律又不過于躁動的曲子,這對于死者而言相當友好。
神父、教士、神侍。
此三者的區別在于神父擁有固定的工作地點,而教士的調動更頻繁、更傾向于向沒有教堂的地區服務,而神侍則完全不需要和信徒打交道,只要研究理論方面的神學,以及在某些公開儀式中露面協助即可。
用通俗的話來說,神侍的工作就是研究神學。
關于那些超凡事物和神學著作,他們懂得比一般神父還要多些。
“你能跟我說說從普通人變成狼人是怎樣一種感受嗎?我猜那....應該會很癢吧?畢竟有這么多毛。還是說像頭發一樣,很容易被扯得發疼?”像是為了打發時間,這位神侍在路上友善地問起克雷頓轉變的經歷,他才二十歲出頭,正處于毫無敬畏且熱愛一切的年齡段。
墓園平時沒有人來,即使是白天,他們也可以暢所欲言。
克雷頓緊跟著他的腳步,很不習慣地回答。
“其實習慣之后還好,就是毛比較容易臟。”
“那么你的尾巴在變身后是放在褲子里面還是放在褲子外面?”
“狼人不穿褲子。”
“那你試過可可果嗎?我聽說那東西對狼人來說也有毒性,但一些......現象表示,狼人似乎吃可可制品并沒有出現中毒現象,它們....他們對此沒有特別反應。”神侍極力調整措辭,避免讓克雷頓產生不快。
可可果對于眾多犬科動物都產生了極具殺傷性的效果,在教會內部甚至有考慮過在圣餐里面加入可可果的成分來避免狼人跑來參加禮拜,為此,他們做了一些實驗......
克雷頓不喜歡這個話題:“可可是苦味的,我還是人的時候就不喜歡它,所以現在也不會嘗試。”
“那太可惜了,我聽說放了糖和奶油之后,它能做出特別美味的點心。”
“那和我也沒有關系,理由正如你說的,它現在對我而言可能是有毒的植物。”
神侍沉默了一會兒,但也沒多久。
因為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在靠近墓地邊緣的位置,一片高大陰郁的紫衫林圍住了邊界,也擋住了陽光,令這一片草地和墓碑顯得陰氣森森。
值得注意的是,這里的幾座墓碑歪斜,土坑外翻。
棺材從地下暴露出來,有什么動物暴力撕開了蓋子,給里面的尸骨留下了嚴重、可以見到骨頭和內臟的創傷,并且傷口處留下了明顯的犬齒痕跡。
還好這里躺著的家伙都已經是死人了,不會喊疼。
“那個畜生最后一次出現就是在這兒。請您快些把它抓到,我們的墓園不能再封閉下去了。”神侍指著一塊已經徹底躺下的墓碑說。
塔洛斯教區的主教請克雷頓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游魂街教堂的看門狗異化了,它不知道變成了什么東西,現在正潛伏在墓園里,晚上還會偷溜出來刨尸體吃。
可能是因為養了一段時間,最開始這只狗并沒有主動攻擊人,所以其他人都只是以為它失蹤了。
但后續墓園的一系列盜尸事件讓這里的神職者提升了警惕,他們在一處掘斷的墓碑后發現了新鮮的糞便和掙斷的舊項圈,因為上面還有狗的名字,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怪物是什么。
放任自己養的狗吃人是違背教義的。
但游魂街教堂是規模很小的教堂,常駐的神職者沒有能力應付暗裔,處理葬禮就幾乎耗費了他們所有的人力,只能暫時關閉墓園的新葬區,停止公眾探訪的服務,取消死者的家屬在葬禮過程中參與抬棺的步驟以避免與這頭惡犬的接觸。
在這段時間里,他們試過將圣水灑在墓地上驅趕那頭變異的野獸,可惜那條狗一向是吃剩下來的圣水圣餐過活的,對此已有了抗體,神圣的能量根本克制不了它,只是讓它更加躁動。
就在一周前,他們請來了幾個士兵來圍剿這條狗,結果被那條狗偷襲咬傷了其中兩名士兵,然后它又躲了起來。
游魂街的墓園一直延伸到城外,這里有許多散落的小樹林,還有一些備用的石棺材可以做藏身處,想要在這么大一片區域找到一條狗是非常困難的事。
因為尸體上的毒素,受傷的士兵很快昏迷,并高燒不退,看到這種情況,士兵的長官便把他們調了回去,不肯再幫忙。
這也是教會求助于暗裔的原因。
不過他們對克雷頓有信心。
因為克雷頓是狼人,他和狗有共同語言。
克雷頓蹲在一個拋開的下葬地邊,手掌撫過墓碑的紋路,辨識這空氣中的氣味,一種有別于生靈的味道撞入鼻腔。
他回頭看神侍:“我確實聞到了有別于尸臭的腐敗氣味,你確定這里除了那條狗沒有別的動物進來?”
“從來沒有,能闖進來的也不會是一般的動物。”神侍憂心忡忡道。
雖然只是一條狗受到了暗月的詛咒,但這件事在教會人士眼中意義卻不止如此。
如果狗會在這里受到轉化,化身超自然的邪惡生物,那么人大概也一樣,許多年輕的神職者擔心圣地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保護他們,因此退轉了信仰,不再虔誠。
但實際情況是在今年尚且沒有具備賜福的神職者被轉化為暗裔的案例。
至于類似的案例中最近的一位收到暗月詛咒的信徒,則是數千年前的那位吸血鬼始祖。
這位游魂街教堂的神侍還是選擇相信圣地的力量。
他相信那條狗收到轉化的唯一原因就是它不夠虔誠。
“聽說圣梅隆教區的佩替神父給市長家的狗做了洗禮,如今看來他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啊。受洗的狗一定能對抗那黑暗的詛咒。”他感嘆道,對教堂養的看門狗表達了同情。“可憐的威廉,我們已經救不了它了,要是它試圖傷害到你,你就打死它吧。”
“我會的。”
克雷頓簡單地回應道。
他搜查了這一片區域,一直走到樹林里。
神侍則飽含興趣地看他工作,非常期待克雷頓說出狼人和狗的共同語言。
但這其實是一種不訴諸于發聲系統的能力。
克雷頓通過改變自己的氣味和犬科動物交流,雖然是野狼人,但他無師自通地知道這該怎么做。
氣味比聲音傳遞的信息更清晰。
在特別的生物眼中,氣味同樣是一門語言。
他甚至能通過一個人的氣味察覺到這個人的壓力多少,是否恐懼,是否憤怒。
對于犬科動物,或其他具備氣味腺體的動物,他能體會到更多。
當然也有出錯的概率,不過總體來說干擾因素都和環境有關,不是他的嗅覺的錯。
在墓園里肆虐的這條變異犬的氣味相當奇怪。
它在酒足飯飽之后體現出的情緒居然相當憂傷。
而且拜它所賜,整個墓園都很憂傷。
克雷頓走了半個小時,終于感到了追蹤無望的憤怒,他一拳打在一棵紫衫的樹干上,轉身看神侍,嘴唇在一個月沒有修剪的濃密胡須下激烈地上下碰撞著:
“你們的狗一直以來都在堅持對墓碑撒尿,這平時你們不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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